在通往珠穆朗瑪國家公園的路上沒有班車。
回京的倒計時在不斷逼近,
尋找驢友拼車的過程如同過山車,聚散離合之間心力憔悴,
就快要放棄的時候卻搭上了神往珠峰的末班車。
感謝執念,感謝這一路磨煉出的心臟,
Later Better than Never。
離開屹立于路邊的卡若拉冰川,我們驅車經過海拔4352米的斯米拉山口。從浪卡子縣到日喀則途中,要經過一個狹長形的湖,叫滿拉湖。這湖坐落在峽谷之中,兩岸山體裸露,紅褐色花崗巖在陽光下格外醒目, 映襯著翠綠色的湖水,像是一幅絕美的畫圖。隔著車窗,我不停地按動相機快門,要把這一切記錄下來。
斯米拉山口是是拍攝滿拉湖的最佳角度。停車場旁邊是石頭壘起的瑪尼堆,一道又一道密密麻麻的五色經幡,讓風吹得簌簌作響。在西藏,幾乎每個山口、路口、湖邊、屋頂甚至荒山野嶺,都能看到經幡,那是信眾發自內心的祈愿,以致成為一種獨具特色的文化現象。
將車停在路邊,我急不可耐地拿出相機,向山口的石碑處快步走去。
“叔叔,要不要經幡,我會幫你掛上去,掛得高高的。”不知何時我的身邊出現了一個藏族小女孩。
我看了她一眼,個子不高,身穿紅灰相間的羊毛衫,紅撲撲的臉蛋兒,山口常年的大風帶給她不經意的高原紅。小手舉起經幡,她直勾勾地望著我。
我平靜地擺擺手,說:“不要了,謝謝你小妹妹。”對于并不信仰佛教的我來說,這樣的路邊推銷已經歷多次,稀疏平常。我開始不理會這一切,徑直走向山口開始構圖取景拍攝。
“叔叔,要不要請一個經幡?才二十塊錢,很便宜的。”小姑娘還不死心。從山口的一邊跟到了另一邊。
“十五塊錢好不好嘛,我和姐姐每天要走很遠的山路才能來這里的。”我還在繼續著自己的鐵石心腸,準備上車離開這里開始接下來的旅程。
讓我感到意外的是,小女孩并沒有窮追不舍,也并沒有使出撒潑拉手的央求動作,只是靜靜地站在車邊。
下一刻,我便動了惻隱之心。我俯下身,輕輕問這個小女孩:“幾歲啦?” “九歲。”“念幾年級了?”“三年級。”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“拉姆。”“你們家里有幾個孩子?你是第幾個?”“家里有七個孩子,我是第四個。”
“我買。”我笑了,她也露出了久違的甜美笑容。
在小拉姆的幫助下我將經幡展平用黑色墨水筆將家人、朋友的名字一塊一個地填入,一卷經幡一共十塊,藍、白、紅、黃、綠五種顏色,分別象征著藍天、白云、火焰、大地和圣水。我默默地將小拉姆的名字填在了經幡的最后一頁,我們在滿拉湖邊遇見,也祝福她心靈永如圣水般純潔。
填好經幡交給拉姆,她開始往馬路對面的山上爬,看著她小小的身軀漸漸攀上陡峭的山體,我的心頭一熱,有一絲感動,也有一絲欣慰。好在這山頭她爬了多次,也算是輕車熟路,不一會便爬到了,迎著山口凌厲的穿山風將經幡掛上,她的確做到了給的承諾。
在她回來的路途上,我想到了不久前瀘沽湖邊賣水果的小男孩,多次地懇求仍無法將一袋水果賣掉,還被同行的朋友調侃說是騙子。聽到這話,他坐在路邊傷心地哭了,哭得很讓人心痛,用手臂不停地抹著眼淚。這才被朋友歉意地買了兩袋水果。男孩子很小,每天都走三十里,往返家里需要六十里,利用暑假來賣水果,希望能補貼家用,希望能湊夠學費,卻被往來的游客傷了最基本的尊嚴。故事不精彩,卻讓我深思許久,讓我懂得了如何與我們的藏族朋友相處。人世間的真誠、友善和愛心,遠比金錢要寶貴。
在羊卓雍錯沒有買的經幡,在然烏拉山口沒有買的經幡,在滿拉湖,我再沒有錯過。臨行之前,我給拉姆拍了一張照片,想珍藏她的模樣,珍藏這個故事。
拉姆,在西藏是常見的名字,是仙女。風吹過經幡,如同念誦經文,將祈福送向遠方。
斯米拉山口的拉姆,我將會永遠記得。
沒有什么比在拉薩發現家鄉的餐館更令人興奮的了,和老鄉的談話中我得知很多人已經多年扎根于西藏。無意間回頭發現冰峰和漢斯小木屋,撲面而來的親切感,雖然價格翻了一倍還多,卻給我這次珠峰之行信仰加持。毫不猶豫買了一套,還送給旅店的老板一套,算是給家鄉的招牌冰飲做了一次實力宣傳。
剛進入西藏的時候,氣溫驟降,在海拔3800米的芒康發了一次燒。燒得昏天黑地,燒得身心俱焚,意識已經些許模糊,還是倔強地堅持用身體硬抗,堅守著這次旅途全程不用藥的原則。經過這次夢魘之后我似乎再也不怕了,以至于出發去挑戰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營之時我一直覺得是小case。
一大早從日喀則出發,經過一路的限速關卡,繞過珠穆朗瑪國家公園的盤山路,看到了白塔和絨布寺,珠峰大本營的真容終于映入眼前。和想象中的大本營不太一樣,和電影中的場景更是千差萬別。但這才是真實的環境,需要你去隨遇而安。珠峰大本營由66張大的營地帳篷組成分兩側排開,一張帳篷里外可容納十幾人入住,旺季時可以擠上三十人。營地中心是海拔最高的郵政服務點,蓋上定日縣大本營郵戳,寄給遠方的親友,意義非凡。
由于達到已是傍晚,云霧繚繞并未能見到珠峰真容,一眾天南地北的驢友便圍著溫暖的爐火,有的暢談一路經歷,有的借著昏黃的燈光寫劃心情。大家心里都明白,明日的日出,萬眾期待。夜深了,爐火漸漸熄了,騎行的小伙裹著兩層厚棉被說著夢話,不時有人哼唧幾聲。
我睡不著,陣陣頭痛伴隨著耳鳴傳來,達到這個高度不久后身體就開始出現缺氧的征兆,也因為和同行的人約著拍攝星空,睡在角落里的我一直似睡似醒,輾轉反側,絕然沒有來時的輕松。午夜兩點,到了拍攝星空的最佳時間段,我拿起機器和腳架,輕聲囁腳,掀開帳幕,是刺骨的寒風和天空落下的零星小雨。只有一小片星空未被云層遮蔽,與銀河無緣。堅持了一陣子,終是沒有叫醒同伴,一夜無眠。
天微微亮我便走出了營帳,朝珠峰的方向望去,比傍晚更厚的云層一下子澆滅了我的希望。9點,營帳里開始有人收拾行李準備返程。我們商量著再等等,在等著奇跡發生。真的是老天眷顧,真的是命中注定,10點,隨著營地外的一人大喊,等待的人都驚喜地望去,珠峰的云霧在散去,她終于了揭開了神秘面紗。這真是一個考驗耐心的等待游戲。
接近珠峰再無道路,顫抖著雙手接過環保車的車票,視線中的珠峰越來越清晰,越來越近,耳邊是滿車人的驚喜、贊嘆和尖叫聲,這段砂石路一點也沒那么晃了。在聽過邊境武警的叮囑后,人們快步地攀爬著最佳觀景點的小山頭,50米的高度爬起來卻十分費勁。
終于,與珠峰的見面再無阻隔。多少個日夜的魂牽夢繞,光芒徹金山,旗云貫中,手中的相機化身AK-47,橫掃完了再豎著掃,噠噠噠噠地咔嚓不停,不再吝嗇的心理像是迎合著相機盡情釋放的沖動。
放下背包,拿出家鄉的冰峰,仰頭豪邁地一飲而盡。